摆渡记
无意中翻到了作家梁晓声的一篇《摆渡记》,他写的是寓言性质的,有点意思。但我肯定地说他没有摆过渡。这却让我想起我少年时摆渡的经历,我不仅做过窑匠,也做过艄公的。十五岁高中毕业了,那时是九年制。恢复高考的第三个年头,考大学差1.4分。因为性子野,棍棒也赶不回学校了。当时自以为了不起,在全村高中生中我的学习成绩算最好的,就跑到村支书家提出来要到村小学教书。村支书说,教个小学要么水平?把小伢招呼着别打架就行了。你要是想做事村里有条渡船你就去摆渡,我每天给你十分的工分,算个整劳力。你做的了不?那是个苦活。
我想一下,说,行。村支书说,你呀,你搞不了三天的。可是我接过了船。
那船是一条大木船,正常的载重量是两吨,完全靠人力划动。和现在的三河水库的小机船是一样大的。我们村被整个水库从中剖开一分为二,有三个路口必须天天要对渡。村里九百多人的两岸交流就只靠这条渡船了。
我给自已用闹钟定了个时间表,每天早上七点半下水开船,晚上七点上岸。于是,每天早上就能看到我扛着一对大木桨行走在水边,哗啦啦地拉上锁船的铁链,用木桨一撑,那船就悠悠地荡开去,随着唉欤的划船声消失在雾霭中了。
水面波平如镜,一只棕黑色的船头钻出了晨雾,我开始了一天的工作。
有走亲戚的,有挑担的,有娶媳妇的,有渡棺材的,有群众,有干部,有学生,有牛和猪。那条渡船成了交通工具中的万金油。每天的划行水路我粗算了一下,不下二十公里。每天的摆渡就象翻过一页新书一样,总有不同的故事发生。那摆渡真的是个力气活。开始一两天,浑身酸痛,双臂发麻。别人在对岸一喊,你就不能休息的,辟拍的水声才是你工作中的音乐。
水上生涯并不是总是风平浪静,一起大风那水面就翻起了白色的浪涛拍打着船梆,那船也就左右摇摆起来。风太大时,是不能斜风向和顺风向而行船的,要对风而行或就近靠岸,否则那极容易翻船,我自已一个猛子扎水里跑了,船上的人肯定要淹死的。这个时候艄公就是船长了,必须最后离船。一九七一年,那水库中因为撑船人不懂这点,一下子淹死了七个妇女!
记得有一次水中遇到大风,船在开始跳舞了。离岸又远,我硬撑着迎风而上行了一个多小时,靠岸时坐在舢舵处起不来了。坐船的两位老人一句话也没说,拍拍屁股走了。。。
摆渡也有很多的乐趣,每一个坐船人就是一页书的,从他们和他们跟我的交谈中,我学到了很多的社会知识和人生经验。想起蒲松龄开茶馆听故事写《聊斋志异》,要是在现在,我倒要劝他去摆渡了。
春光明媚时,夹岸桃花穿紫燕。秋高气爽日,跳涯松鼠坠船头。后来记起这些事,还填了一首渔歌子词的:夹岸桃花染翠微,棹移偏惹燕斜飞。烟淡柳,竹倚篱。石阶深处听敲棋。
有时村民有急事时,也要黑夜行船的。回来时一个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水面上划动。有时行进在悬岩边,不知是什么动物的跑动掀下一块石头砸在船边的水里“咕咚”一声大响,刺激而又心跳。到冬季时,浅水处常有薄冰,必须用船桨敲出一条水路才能将船划出来,继续一天的工作。
我的船尾的舵仓里必定有一本书的,总是用尼龙包着,怕下雨。那一年我在晃荡的船上读了大约三十多本书。
八0年时,据说要分田到户了。我从船上生涯中深深地理解了交通的重要性和对人生的限制性。摆了一年多的渡后,听一个干部在船上对我说农村要开始土地改革了,我就和父亲商量着必须搬家。父亲开始不同意,我坚持要搬,搬到那水库大坝的外面去,到一个交通相对发达,眼界更宽的地方去。我说服父亲的唯一理由就是,一旦分田地了,你就走不了的,因为都分完了你再到人家那村里就没有你的田地了。父亲最后还是同意了。
人生如摆渡,在那一年多的艰苦摆渡生涯中占去了我生命的一部分。一个十五的少年在风浪中平静地生活下来了。有时一想,这段经历值得敲出几个字的。
人生如摆渡:handshake 人生有很多时候都值得敲出文字来,看你怎么敲,怎样敲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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