与山为邻

独家记忆

       小时候在山里长大，参加工作后，又回到山里，数十年间，未曾走出山的视线。数十年的朝夕相处，早就熟悉了山大的气息，了解了山的脾气，领悟了山的秉性。闭上眼，我能嗅出兰草花的幽香，槐花的浓郁，板栗花淡淡的腥臭；听得出斑鸠呼朋引伴时“咕-咕-咕”的甜歌，山雨欲来时“咕---咕---咕---咕”的竖琴预报，野猫叫春的凄凉哀怨，还有布谷崔春的亲切。儿提时，正值计划经济时代，农村清苦异常，父母虽说一年三百六十天，天天泥里滚，土里爬，却总难维持一家人的温饱，因为每人每月只有三十斤的稻谷作口粮，而我家几个正在长个的兄弟更是“半大小子，吃穷老子”了，让父母很是无奈。好在我们从小熟悉山中的各种野菜野果。春天我们掏鸟蛋：鹭鸶蛋、鹌鹑蛋、野鸡蛋，带回家让妈妈做成蛋汤，面上撒些葱花，虽说没多少油花，但香极了，既过瘾又解馋。几十年过去了，那香味仍时常飘飞在我的梦乡；夏天山上野果成熟了，我们就挑选着吃，紫红的恩桃，淡黄的李子，麻衣色的杨桃，最好吃的还是那种像香蕉形的结在藤蔓上的乡人们叫做“八月抓”的果子，剥开微黄的果皮，里面果肉肌白如玉，细腻如绸，甘甜如蜜，清香爽口。秋冬时节，我们便上山挖那些生长在土壤肥沃地方的葛根，碗口粗细的根茎淀粉丰富极了。我们把它挑回家，洗净泥沙，去掉表皮，然后用砍刀把它砍成小段，放在石臼里舂，用水滤去杂质，沉淀下来便是细如凝玉的葛粉了。母亲用它做成假肉糕既充饥降火，又补充营养。有时候我们把葛根直接放在柴火上闷烧，烧好后，撕掉焦糊的壳，伙伴们分撕着吃，弄得手上黏糊糊的，嘴角糊上一黑圈，馋猫一般，但大家都很开心，也许年少不更事，并不觉得有多苦。而今的孩子各种各样的零食多得说不清，但我总觉得他们似乎并没有我们童年那般快乐，那种满山乱跑的野性，那种无拘无束的自由。即便同样生活在山里的孩子，能有几个作父母的敢放手让孩子们春抽竹笋，夏摘山楂呢。
年轻时，我爱登山，和朋友，和同学，有时还组织我的学生。家乡周围的 山，工作地方的山，虽说都算不上名山，大山，但 在我眼中依旧是奇峰毓秀，风光无限。独山寨，远远望去，孤峰危耸，常有烟岚雾霭，那是家乡的晴雨标，家乡有谚云：“寨岗下了脚，张店跑不脱”，说的是只要独山寨雨雾腾起，家乡必定风雨来临。登上山来，但见山顶树木蓊郁，并无绝顶，只有北面峭壁万丈，崖间时有山鹰飞起，盘旋于谷，唳啸于天。落衣山，山势雄浑，高而不险，自北往南，迤逦而来，东屏乘马西牵顺河。古时传说有仙人乘风览胜，衣落山峦，仙人叹为宝地。由是，骑峰修庙宇，重楼锁雄关。楼底通道乃西张店入乘马唯一之交通要隘。商贾驼铃漫佚在青石古道，战争硝烟残存于石壁青墙，青灯古佛旁的声声木鱼，氤氲香火，依旧在 祈求黎民福祉，百姓安康。春暖花开时节，我常领着我的学生登临凤凰山，抚摸那些说不出朝代但依旧保存较为完好的古城墙和那些碉楼掩体，眺望山脚下的 村落柏树咀，那里至今还保存着大革命时期的红军饭庄、红军医院、苏维埃政府旧址。在依稀的丝雨中，耳边仿佛传来“一送红军下了山，秋风细雨扑面寒，树树梧桐叶落完，红军几时再回山？”深情款款的歌声，歌声跨越万水千山，也同样回旋在湖南沅陵的另一个凤凰山上，曾经发动西安事变逼蒋抗日的 爱国将领张学良将军曾被蒋介石羁押在凤凰山二年之久，有心杀敌，壮志难酬的张学良将军在凤凰山留下《自感遗憾》：“万里碧空孤影远，故人行程路漫漫。少年渐渐鬓发老，惟有春风今又还。”的抒怀诗。给历史留下一段传奇，给凤凰山留下一段壮。凤凰原本是美的化身，是美的载体，为何此中总有惨痛飞迸？抑或是美的东西总要经受痛苦的洗礼？这是历史还是必然？
而如今，我喜欢在茶余饭后，在工作之余，走进山村的 农田屋舍，和村民们聊聊庄稼的长势，农业的收成，走进他们的天麻园圃看看菌类的天麻是怎样开花的，有时也帮他们上山收采香菇，分享他们那一份丰收的喜悦。感受着大自然的那一份馈赠。
数十年来，与山为邻，尽享自然无尽的恩惠。我不曾种过花，但一年四季花香不断，我不曾养过鸟，但终年鸟语盈窗。云起时，山峦泼墨成画，云开去，绿浪连天而至。那一种快乐是城里人花钱也买不到的。
他年之后，我将化为一抔黄土，回归自然，长眠在故乡的山林之中，回报大山的养育之恩。

乘马中心学校陈安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