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一个放牛娃的故事讲起。 先来想象一下这样一幅画面:在大西北的黄土地上,隐藏着一个僻静美丽的地方——翻过村东的小山,越过了山下的溪水,在一片绿油油的水草丰美的洼地上。风一吹,牛羊成群显现。一群不识字的放牛娃正围绕着一个识字的放牛娃,听他讲书本的故事,讲从他父亲那听来的长安。这个识字的放牛娃名字叫司马迁。 父亲司马谈在京都长安当太史令,不仅在官办的图书馆读了大量的书,家里藏了大量的书。而且注重民间的各种传闻,这也影响了他的儿子。司马迁从小脑子里装满了故事,近代的,远古的,种类繁多,他的童年生活弥漫着神秘感。邻居小孩经常眼巴巴的望着他,希望能听到他讲得故事。 司马迁自己讲,他 “十岁则诵古文” ,他一边读一边做摘记,不懂的地方就请教父亲。由于他格外的勤奋和绝顶的聪颖,几乎当时有影响的史书都读过了。如:《周易》《尚书》《春秋》《左转》《国语》《诗经》《战国策》…….他还学习天文、地理、中国、兵法、商业、域外风物…….三千年的古代历史在头脑中有了大致轮廓。 一天,快吃晚饭了,父亲把司马迁叫到跟前,指着一本书说:“孩子,近几个月,你一直在外面放牛,没工夫学习。我也公务缠身,抽不出空来教你。现在趁饭还不熟,我教你读书吧。” 司马迁看了看那本书,又感激地望了望父亲,说:“爸爸,这本书我读过了,请你检查一下,看我读得对不对?” 说完把书从头至尾背诵了一遍。 听完司马迁的背诵,父亲感到非常奇怪。他不相信世界上真有神童,不相信无师自通,也不相信传说中的神人点化。可是,司马迁是怎么会背诵的呢?他百思不得其解。 第二天,司马迁赶着牛在前面走,父亲在后边偷偷地跟着。司马迁把牛赶到草地中央,等牛开始吃草后,他就从怀中掏出一本书来读,那朗朗的读书声不时地在草地上萦绕回荡。 看着这一切,父亲全明白了。他高兴地点点头,说:“孺子可教!孺子可教!” 司马谈希望儿子有出息,将来比自己强,在司马迁大概十二岁那年,父亲做了一个重大的举措——从韩城的小村庄迁往长安茂陵。 茂陵这地方距长安不过几十里,等于在天子的脚下。年轻的皇帝在茂陵为自己建坟墓,这个陵墓规模巨大,财政预算,将来花掉全国总财政的三分之一。司马谈是主动去的,很多有钱人是被迫去的。汉武帝将天下的富豪往哪赶,一个很明显的意图是强化皇权,免得这些人在各地生事。 因为有钱人多,一座繁华的小城很快建立了起来。司马迁走在街上,随处可见华屋美宅,高车大马,再低头看自己,觉得与周围的一切是那样的格格不入。 他怀念老家放牛放羊的小伙伴,怀念黄河边上山川起伏,河流奔腾的壮丽风景。彼时,他经常携小伙伴们看黄河,惊叹他的雄浑,一泻千里。还不时听到对面山腰上的汉子扯着嗓子高唱山歌。 如今,来到陌生的环境,不适应与失落肯定是有的,但他知道自己将来是要子承父业的,他崇拜自己的父亲,崇拜自己的家族先人。 父亲经常常对他讲司马家族里的一个牛人叫司马错。战国时期的司马错,曾在秦国做高级幕僚,左右秦王的能力胜过著名的纵横家张仪,他是司马家族的荣耀。司马迁从小立志做一名历史学家。 后来,在父亲的推荐下,他拜大学者孔安国和董仲舒等人为师。当时,汉武帝为了统一思想而独尊儒术,霸道的很。这姓孔的和姓董的双双走红。 司马谈让儿子拜儒者为师,也是当时的风气使然,司马谈他本人推崇的是道家,但对儒家学说并不反感,又考虑到儿子的仕途。好比现在的人都说应试教育不好,却又都希望儿女考高分。到后来,经过这两位老师的调教,司马迁对孔夫子毕恭毕敬。 二十岁时,他学有所成,来向老师孔安国辞行。老师除了给他资助,还写信让外地的学生和朋友帮助他。司马迁是孔安国最得意的学生,先生平时对他没少照顾。 有一次老师发现他面带菜色,留他吃饭,他就大吃一顿,乘机解馋。那司马迁是穷的吃不起饭吗?非也,当时他的母亲已经去世,父亲经年在长安办公,但武帝时期全民还是比较富裕,吃喝不愁的。 当时司马迁心中藏有一个宏伟的计划,那就是踏遍祖国的山河,为此他早早的开始攒钱,邻居家大鱼大肉,他闻闻香气罢了。别的学生穿锦衣华袍,他只一袭布衣,清风自来。 二十岁,他已经有了一双打量历史和现实的眼睛。那些从竹简上学到的东西,迫不及待的付诸于行动。 他乘坐官府送公文的驿车,每三十里为一站。由于父亲和老师都是朝廷官员,他受到优待,减少了很多麻烦。他带的东西不少,除了简单的生活用品,更多的,是用作记录的竹简,绢帛和毛笔。还有最最重要的就是书,他是终其一生,和书本厮守在一起,行万里路,也是边走边读的。 离开长安后,朝着东南方向抵达南阳(今河南),弃车乘船,顺长江而下。足迹遍布江淮、齐鲁国和中原,更出征到巴、蜀,滇南。 《太史公自序》中说“……迁生龙门,耕牧河山之阳。年十岁则诵古文。二十而南游江、淮,上会稽,探禹穴,闚九疑,浮於沅、湘;北涉汶、泗,讲业齐、鲁之都,观孔子之遗风,乡射邹、峄;戹困鄱、薛、彭城,过梁、楚以归。於是迁仕为郎中,奉使西征巴、蜀以南,南略邛、笮、昆明,还报命。……” 他不只是观风景,发点思古之幽情,他要考察,要询问老者,要辨别真伪,要顺藤摸瓜,展开合理想象。为了一个细节,他会多方求证,不惜跑远路,往返折腾。 这种介于科学和文学之间的工作,充满了艰辛。风餐露宿更是家常便饭,饥肠辘辘时,他就像野人一样爬树摘果。饱一顿,饿一顿,他根本不在乎,他心中激荡着大东西。华夏大地,三千年文明史,做笔记,画草图,叩问山川历史。 行了七年,他把孤独的兴奋尝了个够,把竹简上的读来的古人拜访了个够。 他在汩罗江畔凭吊屈原,长时间徘徊不去;他溯流北上访太湖东案姑苏台,想象吴越交战的壮观情景;他沿吴淞江而下,到申这个地方寻访战国四大公子之一的楚国春申君的遗宫。他过淮阴,并亲自看过韩信母亲的坟冢,所以韩信之志与众异的结论才令人可信;他至沛郡丰县,听曹翁讲汉高祖刘邦的故事,吃惊不小。 告别曹翁,他风尘仆仆的回到了长安。 阔别长安七年,一回长安,他就埋头整理记录。一个伟大的历史学家遥遥在望了。 经孔安国推荐他参加了博士弟子会考,考中了,到宫中做了郎中。不是看病的郎中,而是皇帝的侍从。作为众多侍从的一员,跟随着汉武帝的行踪。 侍从这有分为几种人,太监,武士,怜人,学者。司马迁排在末尾,很难和皇帝说上一句话。武帝业余生活最爱干的一件事就是皇家猎场上林苑打猎,毕生追求就是做神仙。 他养了大量方士,也就是道士。他们为武帝制定了庞大的计划,要去封禅泰山,公元113年,大典正式举行,十八万人,浩浩荡荡的队伍向泰山进发,道士靠前,儒生退后。但司马迁很遗憾,没能去。让他感到安慰的是,在随行的队伍中,有他的父亲司马谈可以目睹这一盛典。 但没想到到了洛阳,父亲司马谈就病倒了。闻讯赶来的司马迁,赶在了父亲的弥留之际。 司马谈撒手西去,但他是闭着眼睛去的,他唯一的儿子司马迁,跪在床前,哭着发誓,一定要继承他的遗志。 这一年,司马迁三十五岁。 匆匆料理了父亲的丧事,快马加鞭追赶武帝,他要看清封禅大典所有的细节。当他赶到山脚下,眼前的景象的确壮观威风。车驾旌旗无数,满山遍野都是人。此行给了司马迁很深的视觉刺激和心灵震撼。 后来他写成《封禅书》,一万三千多字,在《史记》中几乎是篇幅最长的。也是历史上祭祀极为重要的史料。他的史笔,一向是言之有据,翔实而又生动,视野开阔,语言极具个性色彩。 封禅仪式结束三年后,三十八岁的司马迁继任太史令。可以名正言顺的呆在皇家图书馆,读各类书籍,接触尘封的档案。他伸手拂去那些尘埃,让历史得以清晰呈现,包括不少宫廷秘闻,这些东西当中,有些是被掩盖起来的历史真相。在浩如烟海的史料中,他大刀阔斧地筛选着,记录着,竟有一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。 当太史令的这几年,他仍未娶亲,掐指一算,年近不惑之年的司马迁,还没有跟女人睡过觉吗? 这问题好像不够严肃,但很多人想到了这个问题,司马迁自己恐怕也无法回避这个问题。司马家族总还是要有后人去继承这份事业,也算对得起自己死去的爹娘和祖先。 由于娶亲晚,四十几岁时,司马迁有了一个女儿。正当他在狭小的寓所全身心地撰写《史记》之时,却遇上了飞来横祸,这就是李陵事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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